詩語背後:沙頭紀事(中)

◆下沙村文化廣場上的農蠔民雕像。 作者供圖
◆下沙村文化廣場上的農蠔民雕像。 作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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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沙頭街道由5個城中村和7個城市社區組成。城中村作為當年村民聚居之地,迄今仍然是深圳人口密度最大、傳統民俗文化最集中的地區。在福田區10個街道中,沙頭一直是人口最多的街道之一,常住人口近28萬。其中3/4居住在5個城中村,1/4散布在另外7個城市社區。這些城市社區是深圳這座「奇跡之城」成長的見證者,當年多是村民的耕地、基圍和灘塗,經過40多年建設,商廈、酒店、寫字樓密布,產業聚集,人口密度卻不是很大。

  在與沙頭街道的一次次近距離接觸中,不時被一些具有特定內涵的詞彙吸引。這些詞彙講述沙頭故事,也講述深圳故事、中國故事。它們是歷史大潮中一朵朵浪花,體現了時代精神的南國特色,豐富着中華五千年文脈。

  最常聽到的詞彙是「原著民」。原著民作為一個與移民相對應的概念,是世界各國普遍存在的文化人類學現象。聯合國對原著民的描述主要有兩大特徵:一是作為特定文化方式的繼承者和實踐者,與當地被殖民前發展起來的社會具有歷史連續性,擁有世代傳承的由不成文的習俗、信仰、儀式等構成的文化傳統;二是這些文化傳統不同於所居住地區主流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特徵。

  沙頭的原著民,或者說深圳的原著民,與此略有不同。他們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原著民,而是不同年代中原移民的後代。這有點類似所謂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其實也是不同年代內地移民的後裔。今天的福田區雖然不是深圳最初開發的地區,但已然成為當下人口最稠密的中心城區,而沙頭街道一帶正是福田最早出現人煙的地方。

  據有關文獻記載,深圳歷史上經歷了六次大移民:一是秦代50萬大軍沒於嶺南,二是兩漢400年間因各種原因陸續移民,三是晉代「五胡亂華」時期中原士族大量南遷,四是南宋末年追隨各路抗元部隊南逃避難,五是清代廢除遷界令後實行招墾政策吸引客家人,六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以來上千萬新移民。

  深圳原著民群體,正是由前五次移民的後代構成的。第六次移民的規模最龐大,是目前深圳人口的主體。鑒於深圳人口構成的特點,坊間也有把前五次移民後裔稱作「寶安原著民」的,而把第六次移民稱作「特區原著民」。2019年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出台後南來深圳的,則被稱作「大灣區原著民」。當我在下沙村展覽館裏看到黃氏峭山公題寫的遺訓詩,對深圳移民與原著民的關係有了更深切的感悟:

  駿馬堂堂出異方 任從隨處立綱常

  年深外境猶吾境 日久他鄉即故鄉

  朝夕莫忘親命語  晨昏須念祖宗香

  惟願蒼天垂庇佑  三七男兒總熾昌

  每次到沙頭街道走訪,不論與官員座談還是與市民聊天,他們都會津津樂道一個詞彙——民俗。「民俗」往往是本土文化的代名詞,似乎只有這個詞彙,能讓沙頭居民感受到他們才是深圳的根脈所在。沙頭街道辦事處將其編印的文史讀物以《沙頭之根》命名,是不是也蘊含「沙頭是深圳之根」的寓意呢?

  沙頭民俗眾多,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婚喪祭祖習俗。下沙村黃氏春秋祭祖典禮,以「敦親睦族,弘揚祖德」為宗旨,形成了一整套儀式,2011年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上沙村黃氏則以獨特的婚禮習俗聞名,把中原的「坐花轎」與嶺南的「哭嫁」交融在一起,形成別具一格的上閣、下閣與掛紅儀式,深情纏綿的辭親歌與掛紅歌表達了新娘對娘家人的戀戀不捨之情。沙尾村點燈禮發軔於明洪武年間,將認祖歸宗的追思情懷與元宵佳節的喜慶氣氛巧妙結合,張燈結綵為表,不忘故土為魂,在對人類生息繁衍的崇拜敬畏中懷着對未來的希冀,辭舊迎新,步入新的一年。

  二是宗教與教化習俗。沙嘴村以漁業為主,村民世代信奉南海神洪聖公。洪聖廟幾經修葺,蔚為壯觀。洪聖公祭典日漸成熟,逐步形成規範儀式。新洲村擁有尊德重教的傳統,在孝悌忠厚等祖訓熏陶下,建祠堂不忘修學堂,一代代人才自此走出。另有下沙的侯王廟、上沙的天后宮、石廈的楊侯宮和碉樓,以及各村所建宗祠,設計精美的古建築無聲地坐落在這片土地的歲月裏,斑駁的苔痕,解讀着滄桑沙頭的歷史密碼。此外,下沙舞龍素有「廣東第一長龍」之稱,該村2002年春節舉辦的大盆菜宴曾創下健力士世界紀錄。

  新洲村裏有棵600多歲的古榕樹王,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樹高達至五樓,七八人方可環抱,在繁華城區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那蒼老而遒勁的枝幹,有力地伸向四周,像一位飽經歲月洗禮的老人張開雙臂,向人們講述這片土地的故事,展示這片土地的神韻。古榕樹已被列入國家一級古樹,被譽為「深圳第一樹」。村民親切地稱之為「福德先生」,滿懷崇敬。它無疑是沙頭的自然地標,亦是文化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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