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汉人老家】汉有游女与汉水女神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诗中讲述的故事是：一位勤劳的樵夫整日在江边辛勤地割草、打柴。因为要养家糊口，即使江边有高大的树木和浓密的树荫，烈日炎炎中他也顾不得休息。一天，他在打柴时遇到一位美丽的姑娘。他想对这位美丽的姑娘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但不敢表白。他想如若有一天这位美女愿意嫁给自己，一定要备好骏马去迎接美丽的新娘。但是，樵夫感觉到自己与这个美丽的姑娘距离太大，像宽广的汉水一样游不过去，像悠长的长江水一样，乘着竹筏划不到尽头。

从这首诗的内容看，是一首下层普通男女青年相恋的爱情诗。诗中的游女应是普通的农家女、渔家女或浣纱女。朱熹在《诗集传》中将游女解释为出游之女。他说：“ 汉江之俗，其女好游，汉魏以后犹然。”

然而汉水樵夫与游女相恋的故事在流传过程中经过历代文人的渲染和民间段子手们的加工，故事情节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故事中的男主人公的身份也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樵夫变成了楚国大夫，也有了姓名，名叫郑交甫。女主人公也由民间游女变成了仙女，成为汉水女神，并且由一人变成了两人，而且身份成为神仙江妃。西汉时期的刘向在《列仙传》中说一位名叫郑交甫的青年男子在汉水之湄偶遇出游于的江妃二女。郑交甫不知这二位美女是汉水女神，只是看到两位美女实在太美，就想搭讪。对自己的仆人说：“我想求得二位美女所佩戴的佩珠。”郑交甫讨得江妃的佩珠后揣在怀中，江妃离开后，郑交甫怀中的佩珠也不见了。故事中的郑交甫行为似乎有些轻薄，对二位女神有些戏谑和挑逗，但并没受到惩罚，只是空欢喜一场。《文选•张衡〈南都赋〉》注释和 《文选•郭璞〈江赋〉》注释所引的《韩诗内传》所讲是“神女弄珠”的故事与刘向的《列仙传》的内容大致相似。之是将故事发生的地点明确在湖北襄阳的汉皋台下。

到了晋代，汉水女神的故事又与周代周昭王南征楚国联系一在起。据晋代王嘉的《拾遗记》记载： 周昭王时，东瓯国献二美女，一名曰延娟，一名曰延娱。这两位美女口齿伶俐、巧言善辩、能歌善舞、体态轻盈、行走尘土上不留痕迹，行走阳光中不显身影。二人执扇侍奉周昭王身边。周昭王南征楚国，二人随行，“及昭王沦于汉水，二女与王乘舟，夹拥王身，同溺于水。”延娟、延娱二位无辜的美女陪周昭王殉葬在汉水之中，二女死后化为神女。

历史上周昭王是一位比较昏庸的君王，《史记•周本纪》是这样描述他的：“ 昭王之时，王道微缺。”周昭王内政昏聩，对外穷兵黩武中，其命运是悲剧结局。《史记•周本纪》说：“ 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周昭王南征楚国溺死汉水是一件历史迷案，有说是船破后被淹死、有说是浮桥垮塌堕水淹死。据《古本竹书纪年》记载：“ 昭王末年，夜清，五色光贯紫微，其王南巡不返。”《竹书纪年》和司马迁都对周昭王之死讳莫如深。东汉建安时期史学家皇甫谧《帝王世纪》则说周昭王征楚不得楚地人心，第三次南征撤军时渡汉江征用楚地百姓的船只，船民厌恶周昭王，用胶粘的船只送给周昭王，船到江心，胶溶船破，周昭王落水溺亡。郦道元采用了皇甫谧之说，在《水经注•卷二十八》说：“ 昔周昭王南征，船人胶舟以进之，渡沔水中流而没死。”南朝宋时期裴骃所著的《史记集解》注解《史记•齐太公世家》时引用服虔的话说：“ 周昭王南巡狩，涉汉未济，船解而溺昭王，王室讳之，不以赴，诸侯不知其故，故桓公以为辞责问楚也。”而《拾遗记》将汉水女神与周昭王南征联系在一起，还给二位汉水女神起了名字叫延娟、延娱，这二人也成为侍奉周昭王的王妃。距《诗经•周南•汉广》中的“汉有游女”中的“游女”形象差距太大。但久而久之，人们逐渐认可了汉水游女变为汉水女神的传说。

汉水女神的故事最初应产生在汉水中游的襄阳。襄阳附近有许多有关汉水游女、汉水女神的遗迹如弄珠亭、解佩亭等。但被神话后，汉水女神的足迹就遍及了汉水上下游汉水沿岸也有许多关于汉水女神的文物古迹，文人骚客们也将汉水女神的故事反复吟咏，成为后代文人们常常引用的典故。唐代诗人孟浩然是襄阳人，他在《初春汉中漾舟》诗中曾提到在故乡岘山下的汉水之中漾舟时的情景，提到汉水女神的话题，“ 羊公岘山下，神女汉皋曲”。他的《万山潭作》诗中有：“ 游女昔解佩，传闻于此山。求之不可得，沿月棹歌还。”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岘山怀古》诗中有“ 弄珠见游女，赋酒怀山翁”之句，也提到“神女弄珠”的典故。宋代的范仲淹《依韵和安陆孙司谏见寄》诗中有“ 人物高传卧龙里，神仙近接弄珠川”诗句描写襄阳的著名人物诸葛亮与汉水女神。宋代诗人、画家文同曾在襄阳弄珠亭作《弄珠亭春日闲望》《弄珠亭春望》《弄珠亭下柳》等诗，其中有《弄珠亭春日闲望》诗中有“ 弄珠亭上客，来想弄珠人”两句，浪漫的诗人期待能在这弄珠亭中与弄珠神女有一场浪漫的邂逅，然而看到的只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叟“扁舟下钓纶”。

汉水女神的故事在流传过程中，由于成仙成神，女神的脚步也遍及汉水上下游的各个地方。据《水经注•卷二十七沔水》记载，汉水女神的足迹也到了汉水上游的汉中。郦道元说：“ 汉水又东径万石城下。城在高原上，原高十余丈，四面临平，形若覆瓮。水南遏水为阻，西北并带汉水，其城宿是流杂聚居，故世亦谓之流杂城。水南遏水为阻，西北并带汉水，其城宿是流杂聚居，故世亦谓之流杂城。汉水又东径汉庙堆下。昔汉女所游，侧水为钓台，后人立庙于台上。世人睹其颓基崇广，因谓之汉庙堆。”据《水经注》记载，汉水汇聚褒水之后向南流经万石城（万石城，又称流杂城，是南朝北方难民逃到梁州后修筑的城池，在今龙岗一带）下，继续南流，又遇到从西向东流入廉水的阻遏之处。这里有一处名为汉庙堆的地方，是传说中汉水女神所到之处。古时汉庙堆旁还有一座钓鱼台，至今这里也垂钓者常常光顾的地方。从郦道元的描述看，汉水女神所游之处就在今塑像所在位置附近。

天汉湿地公园滨水栈道

今天我们所见到的汉水女神屹立在天汉湿地公园的一汪碧水之中，面向东方，迎接着每天第一缕新鲜的阳光，陪伴着汉水边的一切生灵。春季，女神塑像四周春水汤汤、绿草茵茵，各种花儿争奇斗艳、竞相开放。踏青游玩的人们三五成群漫步水边，孩子们嬉戏追逐，释放着天性。夏季，女神塑像周边树木繁茂、竹林清幽，和风清爽，是人们休憩纳凉的好地方，树荫下垂钓者专心致志，一心在渔，优哉游哉。秋季，女神塑像身边的梦幻草如桃红色薄纱铺展开来，高高的芦苇上白色的芦花微风中摇曳，走在神女身边如临仙境一般。冬季，女神塑像四周视野开阔，汉江水清澈凛冽，高大的女神像倒影其中别是一番景象。从寒冷北方飞越千里来越冬的各种候鸟在女神像四周觅食栖息。冬日的暖阳中，总有许多人陪伴在女神周围。

【作者简介】李青石，安徽寿县人。汉中职业技术学院教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汉中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汉中市民间文艺家协会顾问、汉中市陆游研究会理事、汉中市社会科学联合会理事、陕西理工学院汉水文化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陕西理工学院两汉三国文化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长期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汉中历史文化专题的教学与研究工作。多年来在全国各类报刊上发表论文及文学作品300余篇。出版有散文随笔集《怀念大雁》（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3版）、学术专著《鸿泥雪爪觅诗痕》（三秦出版社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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