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七千年的春华秋实里，流淌出一波波迷人景致

虞喜在它岸上的楼台里专执地注视着天空，在太阳的行程中第一个发现了“岁差”；

虞世南饱沾故乡之水勤练书法，大大加快了中国书法走向成熟的进程，连唐太宗也赞扬他“五绝”；

心学大师王阳明文韬武略的一生起始于这条河流北面的瑞云楼，岸边龙泉山上，依旧保留着他讲学的处所；

民主启蒙大师黄宗羲在它岸边喊出了关于“民为贵”的时代最强音，掷地有声；

中日文化交流使者朱舜水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辗转漂流到扶桑，把先进的中国文化传授给了日本……

这条河流叫姚江。在它的两岸，还盛产被《茶经》赞誉的名茶，出品极大量的顶级瓷器。茶叶和瓷器，是历史中国对外贸易的主产品，是历史中国的代名词。在英语中，“瓷器”和“中国”是同一个词。温润剔透的“china”，流淌着姚江碧波的清韵，闪烁着姚江波光的亮泽。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这条江的下游北岸，有着灿烂的河姆渡古文化，有着改写人类文明史的足够依据。

我们都知道，河流与人类的生存、发展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这种联系越往前推显得越加紧密。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的昌盛与河流有着无可忽视的对应关系。比如尼罗河孕育了古埃及的文明，比如恒河、印度河养育了古印度的人民，比如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托起了古巴比伦的鼎盛。中国的大河是黄河和长江，半坡遗址是黄河流域古文明的代表，而河姆渡遗址是长江流域古文明的代表。

其实确切地说，姚江是一条独立的河流，径自入海，并不是长江的支流。从这个意义上说，既然姚江岸边的河姆渡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那么，姚江自然也可称为我们民族的母亲河，尽管七千年前的姚江可能是另一番模样。

有了上述的推论，姚江在历史坐标中便显得愈加有纵深。当然，让姚江鲜活成风景的不仅仅是一个古遗址，更有一些美丽的故事、传说和载炳史册的人物。

姚江从大岚眠岗上轻盈跳落，在四明群山里欢快流过，而后转入平原，到了马渚。两千多年前，秦始皇在此与姚江打了个照面。据说秦始皇在消灭六国一统天下后，便想去拜谒先前的圣人们。他的大队人马一路南行，到了会稽，谒了大禹；其后，当他听说舜的后人在姚江两岸繁衍生息，便想再拜谒舜的遗迹，于是又一路东行。在姚江中的一块渚地上，他的马歇了下来，低着头直饮江中之水。于是这块地方便有了马渚的地名。而今的马渚依然有着一些传说中的遗迹，“余姚十景”中，便有一景叫“渚山饮马”。

姚江一流进古城余姚，便被层层叠叠的故事和诗章所挤瘦。北宋时，赫赫有名的范仲淹登上了岸边的龙泉山，为姚城盛景和滔滔江流所动，写下了著名的诗句：

余姚二山下，

东南最名邑。

烟水万人家，

熙熙自翔集。

实际上，范仲淹老先生所看到、感受到的仅仅是姚江姚城的一部分东西。这座城的底蕴是何等丰富，这条江的底蕴又是何等丰富。在姚江千年不息的流韵里，有着多少的故事呵！别的不说，光说说龙泉山和余姚四先贤就足够了。

龙泉山原先叫屿山，在很早的年代，曾是一片汪洋，屿山实际上是个露出水面的小岛屿，后来成陆成山。到了东晋时，这里的山腰冒出了泉水，不久泉水处有了井。人们看到这井水绿如猫眼，即使大旱也不见干涸，于是便啧啧称奇。有人揣摩，平地上都没水了，这山上之井却满满欲溢，莫非此井通海，或是井泉里卧有苍龙？于是便称它为龙泉井。

山腰石有千年润，

海眼泉无一日干。

天下苍生望霖雨，

不知龙向此中蟠。

据说宋高宗赵构曾盛赞此泉的甘凉。那年金兵渡江南侵，南宋小朝廷一片惊慌。赵构在逃亡定海途中渴得要命，令人取龙泉井水饮用，颇感受用。在结束逃亡生涯回杭州途中，他特地驻跸余姚，命人取十甏龙泉井水带到杭州享用。龙泉由此更负盛名。

龙泉山上有许多名胜古迹，比如祭忠台、中天阁、知乐池等。从某种意义上说，龙泉山浓缩着一部分的姚江文化史。姚江文化史中，姚江人物的杰出代表当推严子陵、王阳明、黄宗羲、朱舜水，余姚人亲切地称他们为“四先贤”。在龙泉山上，就有“四先贤”故里碑亭。

严子陵是个很有个性的人物。当他辞别姚江一袭羊裘一根钓竿云游四方时，他可能不会想到他故乡的小山会因他易名。那时刘秀刚坐上江山，急需严子陵这样的人物辅佐。刘秀自信能用高官厚禄请到他，因为严子陵是他早年一同游学的熟人。但严子陵坚辞不官。刘秀只好把他骗到京城，并破天荒让老严与他同卧龙榻。晚上，严子陵毫无顾忌地把脚搁上了老刘的肚皮，惹得汉宫的星象师满头大汗。第二天一早，当星象师奏报前晚“客星犯上”时，刘秀笑了，说是老朋友严子陵搁脚之故。

严子陵依旧没答应做官，跑到富春江畔隐居下来，但是“客星”一说却广为流传，并上了官方的史书。家乡的人们为纪念他，特地将他家乡的陈山改名为“客星山”。范仲淹在歌颂他时用了极出类拔萃的词汇：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中国文字里，因为有了严子陵，多了几个成语。

王阳明几乎是个全才，他的诗文都很出色，领兵打仗又大获全胜，更名垂青史的是他的学说。他的学说突破了当时沿袭多代的程朱理学桎梏，为此，他招来了“卫道士”们的一次次围攻。但王阳明并不退却，“纵令日暮醒犹得，不信人间尽耳聋”。龙泉山上的中天阁，是阳明先生回乡讲学的地方；山后的瑞云楼，则是他出生之地。

黄宗羲是个学问精深、著述丰富的先贤。他在中国第一个提出了“天下为主，君为客”“贵不在朝庭也，贱不在草莽也”的鲜明观点，进行了第一次民主主义思想的启蒙。他先是聚兵抗清，继而隐居讲学。后来，清庭多次征他去修明史，他以智慧的方法推辞不就，宁守穷困潦倒，蜗居在故乡的山水间勤做学问。

朱舜水在反清复明无望的情况下，独自漂流日本，带去了中国的先进文化，为日本明治维新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朱舜水碑亭的楹联上写着：东海蹈曾甘，家耄逊荒，千载斯文归后死；南天擎独苦，臣心如水，一江终古属先生。

姚江在姚城穿过“浙东第一桥”通济桥，一路向东；出了姚城东首的三江口，江面骤然开阔，泱泱江水与绿野平岸一起，在四明山余脉的视野里自在地舒展着。

到了丈亭，姚江与慈江汇流，两江夹持的三角地，成了宁绍交界地带商贸繁荣的市镇。一代代文人墨客、达官商贾顺姚江，乘潮汐，西发越地，东出明州，在丈亭这片人烟稠密、交易活跃的交通要地上，留下了一串串生动的足迹。当年，著名诗人陆游东游到此，用他的《发丈亭》一诗，为丈亭的繁荣作了一个绝好的注脚：姚江乘潮潮始生，长亭且乘落潮行。参差粼舫一时发，卧听满江柔橹声……

出了丈亭，姚江拐过几道弯，便到了车厩。这又是一个极富传说的地方。勾践曾在这一带训练过复仇用的精兵，驯养并囤积过北进吴国的战马，车厩因之而得名。

在车厩周围，是一溜的苍山，一些在历史的烟云中被称为高士的人，曾在这一带隐居过，大隐的地名也因之而生。这里，有一位隐士不得不提及，那便是与绮里季、东园公、甪里先生并称为“商山四皓”的夏黄公。夏黄公曾应邀辅佐汉太子（后来的汉惠帝刘盈），因不满吕后擅权而重返隐居生涯，死后，葬于姚江岸边覆船山。此山下有渡口，于是便称“黄墓渡”；随着时间推移，“黄墓渡”渐渐被误读成“河姆渡”。而今在河姆渡头“双鸟舁日”石雕左上方的姚江北岸上，立有“黄墓渡茶亭碑”。

姚江流入宁波后，与奉化江汇合，成为甬江，浩浩荡荡注入东海。

近千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一艘官船行驶在姚江上。船头立着一位目光炯炯的汉子，他望着远远近近的山峦，若有所思。当船在余姚停泊下来时，他挥毫写下了气势非凡的《泊姚江》一诗。他便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我们现在自然无法揣测他当时的心境，我们只能想象那天的江流与而今一样地奔流不息。许多不如意的往事会随风远逝，唯有江水恒久地流在恒久的大地。王安石在诗中说：

山如碧浪翻江去，水似青天照眼明。

唤取仙人来住此，莫教辛苦上层城。

作者简介

徐渭明，作家、摄影人，余姚市融媒体中心副总编，余姚市文联副主席、余姚市作家协会主席。出版有散文集《走在季节边缘》、诗集《想象飞翔》、报告文学《与光共舞》等七种。

来源：甬派APP

来源：宁波港航、甬派APP

责编：黄慧佳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