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利忠：山西阳泉东村元墓发掘简报

图三　墓顶

墓道　开在墓室之南， 与墓室以土洞相通，洞内砌甬道。墓道长5.1、宽0.8～1.2、深5.4米。墓道前部为台阶式，六级，每层高约0.4～0.65、宽约0.3～0.5 米；屡经踩踏，台阶前缘被踩成圆弧状。

图四　封门

墓门　前2.5米为斜坡状，局部用碎砖压实。墓门为砖砌，高1.14、宽0.62 米（图四）。外观为门楼式，立颊用顺砖竖向贴砌，上额用顺砖横向贴砌，上额有门簪2 个，用条砖的丁头雕成卧“米”字形。立颊和上额外用丁砖立砌一周，高出立颊 0.02 米。两侧应为槫柱，上面是普拍枋。枋上承补间铺作一朵，单抄四铺作，令拱两端雕成如意头。慢拱上承撩檐方、椽飞 、瓦作。甬道宽0.62、深 0.78米，以条砖拱券。封门为单层，系条砖交错斜向平砌19层，出菱角牙子，两侧宽于墓门，最上 2 层顺砖平砌，与墓门等宽。条砖长0.33、宽0.15、厚0.06 米。

图五　墓壁展开示意图

墓室　平面呈八角形，南北长2.76、东西宽2.66、高3.1米，距地表5.1米。墓门内砌“凹”字形棺床，高出甬道地面0.31米，用条砖纵横相间铺砌。墓壁八角未做倚柱，直壁为平砖错缝顺砌；之后向外凸出0.03、高0.33米，是为阑额 ；之上再顺砖平砌一层，与下部直壁平齐，应为普拍枋。枋角部承砖雕双抄五铺作斗拱，斗拱间以立砖砌拱眼壁，高度相当于顺砖六层；再上为顺砖三层，是为撩檐枋、椽飞、瓦作，瓦作只刻作仰瓦。再上即顺砖平砌，逐层叠涩内收，最后以两条砖平置覆口。攒尖部分在接缝处隔数层施丁砖，于外壁出头，以加强拉力（图六）。

图六　墓室

棺床上有尸骨两处， 近北壁处较为集中， 有两个颅骨和部分肢骨，西北壁墙脚 有颅骨一个，肢骨少许。

二、墓室彩画

墓门外墙遍刷白灰， 立颊以墨线绘勾连纹。槫柱、普拍枋及斗拱瓦作于构件中间用土朱刷饰，形成红心白边。撩檐枋于白灰上绘红色勾连纹。

图七　墓室内彩画

墓室内自壁脚起，向上至瓦口下皮全部白灰刷饰一遍，直壁四边涂成黑色边框，两壁相连处构成柱子，柱头以墨线绘“米”字纹。阑额绘旋子彩画，两端是墨线如意纹箍头，中间绘红色山鸡、折枝花、黑色勾连纹等。普拍枋切活黑色勾连纹（图七）。拱材心部涂朱红，留出白边。拱眼壁随形涂双黑色边框，框内作画，中间三壁绘红色没骨花朵，其余五壁相间绘红色或黑色折枝花，边框外以红色涂抹。撩檐槫和椽飞在白地上切活红色花纹， 撩檐槫上绘勾连纹，椽头涂红色圆圈。在攒尖部分绘有日月星辰，日月皆为圆形泥片涂色（图八、九）。太阳是在泥片上涂白灰，中间部分再涂朱红色，上绘金乌鸟；月亮是在泥片上涂白灰，上绘侧立斜伸的桂树和兔子捣药；星辰是直接在砖上涂刷白斑表示。

图八　彩绘“太阳”

图九　彩绘“月亮”

三、壁画

除墓门所在的南壁外， 其余七壁均有壁画，每一幅壁画都有黑色框线（图五）。以墓门起点，按顺时针方向依次介绍。

西南壁中间设一灯擎，连弧座，直灯柱，灯台微凹。壁面左侧一男侍面向灯擎，头戴黑色软脚幞头，身着圆领袍，下身穿裤，脚蹬高腰靴。左手执提梁罐，右手持弯柄长勺，正给灯加油。右侧竖一拴马桩，一匹骏马拴于桩上。骏马长鬃披覆，双耳上竖，前腿挺立，后腿不安地刨动，马尾稍部挽结。鞍鞯、马镫、缰绳、辔头俱全，似乎随时准备出行（图十）。

图十　西南壁壁画

西壁是孝行故事———元觉拖舆谏父。画面远处重峦叠嶂， 稍近处有一老者拱手坐于危岩之上。近处， 年长者头戴幞头， 身穿长袍，脚蹬高靴，似在扭头呵斥；其身后有一人，拖一担架状物，此人披发，着圆领袍、尖头鞋（图一一）。

图一一　西壁壁画

西北壁侍酒侍乐尚食图。画面分左右两部分：左面为侍酒侍乐图，右面为尚食图。左面支摘窗前有6 个人物，自右向左分别介绍。第1人为男童，披发，身穿圆领袍，腰束带；身前有圆几，上置仰莲座火盆，再上为铁釜，男童正在温酒。第2 人为女乐，头戴黑色幞头，上身内穿窄袖交领衫，外穿半臂，下身着裙，手持云版。第3 人为女乐，头梳髻系巾帻，外穿红色缺胯袍，下身穿裤，肩有披肩，腰系带。双手持槌，身前三脚架上置鼓。第4 人为男乐，头戴黑色无檐圆顶帽，身穿黑色长袍，腰系蹀躞带，正吹奏横笛。第5、6 人为女侍，衣着一致，均为包髻，上身窄袖衫外罩半臂， 下着曳地长裙， 腰系带，尖头鞋，只是服色有异。第5 人捧玉壶春瓶，第6 人端盘盏。右面台阶上有朱漆大门，分门砧、门槛、门框、门额、门簪、板门，两扇板门上有梅花形门钉4 行6 枚， 铺首衔环2个。大门开启， 一男侍手端一盘糕点跨门而出。男侍头戴黑色幞头，身穿圆领袍，脚蹬高腰靴，腰系带（图一二）。

图一二　西北壁壁画

北壁为夫妇对坐图。画面中间一张黑色方桌，圆腿，四面均有横枨。桌面掉角搭一块镶边红布，上置仰覆莲座的祖宗牌位。男主人居左，坐圈背带扶手的交椅，下有脚踏。头戴黑色无檐帽，身着圆领窄袖袍，腰系带，脚穿尖足高靴，右肘拄桌，左手端茶杯。女主人居右，拱手坐无扶手之交椅，下有脚踏，交椅靠背搭黄色椅披；头梳髻，插簪，上身外穿黄色对襟半臂，内穿左衽襦，下着裙，下摆露出尖头鞋。男主人左侧立一男侍，抹额束住披发，穿左衽过膝长袍，脚蹬高腰黑靴。两手相拱，臂搭巾帕。女主人右有女侍。女侍梳双丫髻，上身内着左衽襦，外穿半臂，下着裙及地，腰系带，双手捧茶盒。男主人身后有一方桌，三弯腿，有云纹牙板。桌上置书函、开卷之书、四足砚台及墨锭和毛笔两支。女主人身后方桌，亦为三弯腿，足端向外翻卷，有云纹牙板及双横枨。上置一件梅瓶、玉壶春瓶两件、汤盆及长柄勺、匜、盘、碗等物，方桌后置带盖大瓮两口（图一三）。

图一三　北壁壁画

东北壁为备茶图。画面分为左右两部分。画面左部表现厅堂内备茶场景，红色横幅和黄色帐幔下，中心置红色束腰罗锅枨条三弯腿方桌。桌上置一件茶笼、两摞共六个茶盏、提梁壶一件、方形圆形茶盒各一件。桌后有二人，均着圆领窄袖袍。居左者为男童，披发，左手持钵，右手执茶杵捣茶；居右者头戴黑色幞头，匙状软脚上翘，正从茶笼中取物。桌前一人立于台阶处，头戴褐色软脚幞头，身着圆领窄袖袍，足蹬尖足靴，双手捧黄色莲纹大口瓶。画面右部表现上茶内容，以直棂窗为界，分割成室内室外，室内主人在支摘窗下等候。主人头戴黑色无檐帽，身着圆领袍。窗外二仆正上茶，衣着大体相同，均为黑色幞头，圆领窄袖袍，内着白色交领衫， 下身穿裤， 裤脚塞进黑色靴内。不同的是，右侧仆人穿红衣，肩搭白巾，腰部似系白色裹肚。右手托长方形托盘，上置提梁壶、茶钵等物；左侧仆人穿浅色袍，腰部系黄色裹肚。手端长方形托盘，上置一对盏托和茶杯， 作回首状，似乎正与捧瓶仆人说着什么（图一四）。

图一四　东北壁壁画

东壁为孝行故事———郭巨埋儿奉母。画面以墨晕染成两块，分别表现远处的山林和近处人物。右面是妇人怀抱婴儿，妇女头梳髻，上身外穿深色半臂，内穿浅色襦，下穿粉色裙，足穿黑色尖头鞋。与女子相向而立的男子，头戴黑色无檐帽，外穿红色圆领窄袖袍，下摆掖于腰带下，内着浅色交领长衫，下身穿裤，裤脚塞进浅色靴内。男子左手拄锸，右手上举指向头部作惊诧状，面前平放一䦆头，一堆金铤、银铤和钱币作光芒四射状（图一五）。

图一五　东壁壁画

东南壁为驮运图。画面右侧绘蜡台。蜡台两侧残留起稿线，有黑色覆碗形底座，上接铅灰色细颈瓶，自瓶口出黄色竹节柱，柱顶承铅灰色圆盘。圆盘中心绘黑色圆点，表示蜡扦，外绘一黑圈。盘上竖一支黄色蜡烛，火焰红色。画面左面是一人牵一驼。人物作疾行状，头戴黄色瓦楞帽，身着圆领窄袖袍，腰系抱肚，袍服下摆上掖于腰带下。内着交领衫，下身穿裤，裤脚绾至膝，脚蹬黄色靴。左手执缰，右手持杆于肩。骆驼黄色，背驮钱串和象牙，上搭一条红色口袋（图一六）。

图一六　东南壁壁画

四、随葬器物

随葬器物很少，在棺床的不同位置发现镇墓石5 块（图一七）、三角形铁片1 块。墓门外出土一块砂锅口沿残片。胎质粗，泛炭黑色，外皮呈灰色，内皮呈蜂窝状烧结，平沿直口。肩部饰一周戳印纹，下有双弦纹（图一八）。

图一七　镇墓石

图一八　砂锅残片

五、结语

关于墓葬的年代，由于随葬器物很少，无法断代， 只能通过墓葬结构和壁画图像来分析。东村墓葬为八角形砖砌攒尖顶，阶梯形墓道， 该类形制为山西地区宋金元墓葬所常见。束腰类家具宋代开始出现， 金元以来逐渐兴盛。侯马104 号金墓北壁砖雕有一个方桌、四个花几都是束腰、S 形腿造型， 与东村三个方桌类似[1]。此处壁画中出现四张桌子就有三张是束腰类桌子， 可见当时此类家具的流行程度，更加奠定了此类明式家具的流行基础。东南壁画面中的灯台与大同冯道真墓出土的木蜡台相似[2]，区别在于前者圆盘上面是尖状蜡钎，后者圆盘上面是圆管。东村墓葬未砌角柱，只以墨绘代之，耍头两端作如意头，扁长方形的门簪，均以元代墓葬多见。宋金以来习见的妇人启门图，该墓演变为男子启门图，此种变化在济南市历城区埠东村元代壁画墓亦可见，是蒙汉文化交融的一种反映[3]。牵驼人头戴四方瓦楞帽[4]，侍女们上身着对襟的半臂[5]，男主人身后的男童梳“三搭头”，穿左衽衣[6]，均为元代典型的服饰和发型。综上，东村墓葬的时代当为元代。考虑到墓葬结构虽有简化趋势，但仍较复杂考究，时代属于元代中期[7]。

发掘：韩利忠 郑海伟 郝楚婧

摄影：韩利忠

绘图：畅红霞

执笔：韩利忠

[1]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山西侯马104 号金墓》，《考古与文物》1983 年第6 期。

[2] 大同市文物陈列馆等《山西省大同市元代冯道真、王青墓清理简报》，《文物》1962 年第10 期。

[3] 侯新佳《蒙元墓葬研究》，第68 页，郑州大学历史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09 年。“山东埠东村元代壁

画墓有一幅壁画， 其题材是汉文化中传统启门图，传统题材中启门图多为女子启门，而此处却变成了身着蒙古服饰的男子。由此可反映出当时蒙汉文化交流融合的情况。”

[4] 东南壁壁画中牵驼者头戴四方瓦楞帽，这是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的传统帽饰。元代蒙古人统治期间为了体现等级差异，凸显民族优劣，在1314 年作了关于服装的统一规定：汉人官员保持了唐以来的圆领衣和幞头，而蒙古官员多穿合领衣，戴“四方瓦楞帽”，不过帽式有高低宽窄，且往往镶珠戴玉。元至顺刻本《事林广记》续集卷六插图———步射总法和马射总法插图、辽宁凌源富家屯元墓壁画、山西兴县红峪村元至大二年墓壁画、陕西蒲城洞耳村元墓壁画可见此类帽子形象，大同市元代冯道真王青墓出土了这类帽子实物。分别参见辽宁省博物馆等《凌源富家屯元墓》，《文物》1985年第6 期，壁画中墓主人旁坐一琴师即头戴四方瓦楞帽；韩炳华、霍宝强《山西兴县红峪村元至大二年壁画墓》，《文物》2011 年第2 期，男墓主人头戴四方瓦楞帽；刘恒武《陕西蒲城洞耳村元墓壁画》，《收藏家》1999 年第2 期，其醉归乐舞图中有3 人，放牧图中有1 人，均头戴斗笠形帽，从图形看应为四方瓦楞帽；大同市文物陈列馆等《山西省大同市元代冯道真、王青墓清理简报》，《文物》1962 年第10 期，该墓出土藤制草帽1 顶，上小下大，高19.5 厘米，顶和口均为正方形，判断其应为四方瓦楞帽实物。

[5] 董晓荣《敦煌壁画中蒙古族供养人半臂研究》，《敦煌研究》2010 年第3 期。他认为：半臂即元代流行的比肩，蒙古文献中俗称“答忽衣”。考古发掘中半臂也频见其形。陕西蒲城县洞耳村元墓、凌源县凌源富家屯元墓壁画及陕西西安曲江池元墓均见半臂的形象资料。分别参见刘恒武《陕西蒲城洞耳村元墓壁画》，《收藏家》1999 年第2期；辽宁省博物馆等《凌源富家屯元墓》，《文物》1985 年第6 期；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西安曲江池西村元墓清理简报》，《文物参考资料》1958年第6 期。

[6] 上海市戏曲学校中国服装史研究组编著《中国历代服饰》，第202 页，学林出版社，1994 年。书中转引南宋赵珙《蒙鞑备录》：“上至成吉思汗，下至国人，皆剃婆焦，如中国小儿留三搭头，在囟门者稍长则剪之， 在两旁者总小角垂于肩上。”东村墓壁画中男主人身后的仆人正是这种发型：额束带，中间一撮头发稍长，两侧有两绺头发垂下。

[7] 侯新佳《蒙元墓葬研究》， 第65 页,郑州大学历史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09 年。“ 整体来说，内蒙古、辽宁、北京、河北、山西、陕西、河南等省发现的蒙元砖室墓以壁画装饰为主， 砖雕仿木构装饰减少或墨绘影作仿木构件，可以说宋金以来的砖雕壁画墓发展到蒙元时期已渐趋衰落”。

文章来源：《文物》2016年10期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