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苏州的千年风雅，却不一定知道它的手艺百态

▲位于苏州虎丘路社区的庆年堂只有40平米，仇庆年却在这里接待了数不清的访客。

自从《国家宝藏》播出后，国画颜料制作国家级传承人仇庆年突然间就成了网红。最忙的时候，仇老师一天要接待三波访客。

▲仇庆年喜欢用雌黄给大家解说传统国画颜料的做法。

每每有人来访，他都会乐此不疲地演示如何将一块雌黄矿石敲碎、研磨、漂洗，讲述怎样认识原矿和传统国画颜料的特性、工艺，为什么会历经千年而不褪色。“古人用黄纸写字，写错了就用雌黄涂改，这就是‘信口雌黄’的来源。”“曾有专家将我的颜料与敦煌壁画所用的颜料对比，发现成分几乎一模一样。”但因材料难寻，制作耗时，价格“偏高”，市场狭小，这门国家级非遗却面临技艺失传后继无人的境地。事实上，一块3克装的普通色颜料也就几元钱。

▲仇庆年给大家展示矿石原料，他说，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原料难觅。也不忘叮嘱我们帮忙留意矿石线索。

▲仇庆年自费出版了《传统中国画颜料研究》一书，凡买书者，他皆会亲笔签名祝福。

如今75岁的仇庆年已没有太多体力去每天研磨8小时，也没那么多体力用手磨出金箔再做出泥金。他更愿意去学校、机构做演讲。文化普及，在他看来也是传承的一种方式。

“罗”的妙用

罗，是中国传统丝织物之一，轻薄透气，历史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嘉泰《会稽志》卷十七《布帛》记载，春秋时越国生产的丝织物中即有“罗”。可由于织造工艺的繁琐和效率低下，明清以后逐渐消失。苏州是目前仍有罗的少数地方之一。

传统的面料在不同的设计师手里，会各自演绎出怎样的风情呢？

▲丁非分享品牌创业历程及未来方向，也虚心听取商界精英们提出的发展建议。

▲位于苏州金谷里艺术中心的丁非高定中心，今年4月正式开业，品牌定位有三个关键词“包包、服饰、整体穿搭”。

▲丁非以罗设计的新款服装。

从建筑景观设计转型而来的设计师丁非，立志为少数新独立女性设计专属孤品包，成为中国风孤品手包的开创者，又为了给客户解决搭配一体服务而开始设计服装。她说中国风的包袋不只可以搭配旗袍，所以她要用罗来演绎时尚。

云丝旗袍的店开在苏州昆剧院里，设计师刘薇介绍自己的旗袍特色时，并没有太多装饰性言语，通过最直接的触感对比，让我们了解了使用罗的优势：轻薄透气、暗花质感。就如进店一眼所见的那款黑色冬款罗旗袍，看似普通，却因苏州最后一台冬罗织机已坏，面料难寻，成了云丝旗袍的镇店之宝。

苏绣与苏扇的传续

苏州刺绣研究所坐落在世界文化遗产环秀山庄里；苏州工艺美术博物馆在乾隆年间古建筑“尚志堂吴宅”内，苏州工艺由此更呈现一种与众不同的风雅。

▲由艺术大师常沙娜画稿，苏州刺绣研究所制作的屏风。

▲参访团在苏州刺绣研究所里合影。

苏绣大师黄春娅说，研究所成立半个世纪以来，培养了数以百计的刺绣艺术大师和专家，创造和革新了200余种刺绣技法，还跟很多书画名家建立合作，比如吴冠中生前来过所里多次，还告诉大家不要面面俱到，要有所取舍，才能更突出画面的精神。一幅好的作品，不仅要表达画面的内容，更要运用独特的刺绣语言，完善作品的内涵。刺绣最主要是表达美，美学教育比什么都重要。

邢伟中老师的身份很多元，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苏州檀香扇艺术领军人，苏州工美行业协会秘书长和工美学会会长。

作为手艺人，邢伟中执着于作品的创新和手艺的精益求精。当年从南京师范学院毕业到苏州檀香扇厂工作时，他所负责的就是画面设计。从设计稿与制扇工艺的融合、大型工艺扇以及宫扇的开创，邢伟中在传承中创新，扇出了古韵新风。

▲耗时3年设计制作的大型《九龙》宫扇，选用沉香、檀香、紫檀木、象牙、银丝、珊瑚、翡翠等材料，采用镂雕、立雕、镶嵌、细拉花等工艺，突破了制扇史上的先例。

然而，作为行业协会秘书长和学会会长，他思考更多的还是苏州工艺行业的发展，苏州手工艺从业人员约15万，创造上百亿的年销售额都有赖于抱团发展，比如打造子冈杯、苏艺杯等具有影响力公信力又有品质有市场价值的展会。但，传承不易，不仅指手艺。

不管是黄春娅，还是邢伟中，都提到现在最大的工作，就是带好接班人。

以雕刻为信仰

舟山村坐落于苏州穹隆山下，南临太湖之滨，是一个宁静的江南村落。《香山小志》记载：“山梓人，巧者居十之五六。又有雕工，专将竹根、竹节、黄杨、紫檀，以及象牙、牛角、桃核、橄榄核，刻山水人物、花卉鸟兽等玩品，精巧有致，雅俗称赏。”

百年来，舟山村村民都有一项绝活——核雕。如今全村500多个核雕工作室，老、中、青三代核雕艺人共同支撑起舟山核雕产业，也让舟山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核雕之乡”。这个以核雕为信仰的村落，凭着核雕技艺创造了年产值2个亿的乡村经济奇迹。

▲精巧的核舟

▲打开后才知道，这件原来是U盘。

舟山核雕以橄榄核雕为主，每位雕刻师都有自己的风格。我们这次重点拜访的夏栋是一位新生代核雕艺人，擅长以巧思用废核、怪核创作出别样风情。

玉雕大师俞挺的工作室离核雕村不远，拜访时正值午后。他拿出刚创作好的碧玉香筒、黄花梨木件给大家欣赏，说给自己玩的，就要“往死里作”。这无疑反映出的也是一种极致的态度。

俞挺的特色是主攻薄胎器皿。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是苏州第一个采用青海碧玉做薄胎器皿件的人！”一开始，俞挺以雕刻动物题材的仿古小件为主，但时间一长，喜欢创新的他感到乏味，于是转型做器皿件，从瓷器和青铜器造型中吸取养分，提炼精髓运用到玉雕创作中，从而形成了独特的、玉雕器皿精品。

从艺30余年，俞挺还没遇到什么瓶颈或困惑，“只要肯想办法，一切都能解决。”俞挺提出的12字诀很能反映玉雕创作的精髓：玉必有工，工必有意，意必吉祥。他反对粗制滥造，主张创作就要做传世的精品，每一件都有所不同，把目前最好的水平发挥到极致。现在玉石原料被炒得太贵，还好俞挺早前屯了数吨，可以慢慢琢。

缂丝的极致

当下很多人都在讲“非遗新生”，就像很多人都在讲传统工艺要与现代设计与生活结合一样。但真正做好、做到极致的有多少？工艺、材料、设计、视觉、色彩、使用场景……都是“极致”的考核要素。

▲在苏州工艺文化城，设计师范炜焱带我们参观了缂丝的织造过程。

▲织工正在创作《溪山雨意图》，这代表着当下的缂丝语言，是今天的创新，也将是明天的文物。

称得上极致的手工艺，素有“织中之圣”美誉的缂丝名副其实。缂丝拥有两千余年历史，是中国顶级的织造技艺，其“通经断纬”之法，以梭代笔，在经线间自由穿梭，形成了肌理丰富、色彩多变的织物。如今，这项工艺只有苏州保持着小规模生产，会缂丝技艺的织工不过四五十人。

苏州大学工艺美术研究所副所长、KÈ品牌创始人范炜焱则是极致的人。留学法国，供职爱马仕总部，为寻找“带有中国符号的高端生活品牌”的基因回到苏州，历时7年积累与沉淀，用现代技艺激活了古老的缂丝，也开启了KÈ的探索之路。

包包、鞋履、沙发、屏风、灯具……这些时尚的产品大面积使用着KÈ独家研发的缂丝面料，令人不由得惊叹，纤细脆弱的丝线，竟有如此之多的变化与顽强的力量。两千年非遗如何新生？一是创造具有时代语言的缂丝，二是让缂丝不是供起来，而是用起来。

皇家“金砖”几多变

“金砖”，是规格为二尺二、二尺、一尺七见方的大方砖的雅称。苏州御窑金砖是中国传统窑砖烧制业中的珍品，主要被皇家宫殿室内铺地使用，有“一两黄金一两砖”的说法，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

▲袁中平制作的蟋蟀罐，如今已一罐难求。

▲《百骏图》砖雕·局部，整幅作品长560厘米，宽70厘米，由32块35厘米见方的澄泥金砖构成。

在“中平澄泥堂”展厅，袁氏金砖第五代传人袁中平先生给我们讲解了御窑金砖的历史及变迁。在金砖产业一度没落时，很多手艺人改行制作蟋蟀盆。袁中平也不例外，因技艺精巧他甚至被赞誉为中国蟋蟀盆制作第一人，一个盆可卖数万元，但8年前他封刀不再创作，转型于砖雕，因为他意识到，产业要发展唯一的出路就是做精品，让砖雕艺术化、生活化，让作品可以世世代代传下去。

▲金砖水写练字台

袁中平的儿子袁超则致力于金砖文创生活产品的开发，水写练字台、象棋、钟表、香炉……这些日常生活用品，在他的设计和雕刻下，呈现出别样的美感。这也和《中国手工艺生态调查报告》中提到消费者的消费需求向生活日用转变不谋而合。

宣德炉的今生

收藏家马未都的话“古有宣德炉，今有巧生炉”中的巧生炉指的就是“中国铜炉第一人”陈巧生制作的铜炉。出生于铜炉世家的陈巧生，祖上自清朝起从事铜炉和铜器制作，是家族技艺的第3代传人，承艺40多年恢复并创新了失传的宣德炉制作技艺。

因我们的到访，陈先生特意从工作室赶来博物馆，分享他如何从炉匠练就成大师，如何通过巧生炉博物馆传承中国铜炉文化。陈先生教我们最基本的铜炉好坏的鉴别方法，一是听声，二是观型。

在成百上千款铜炉中，陈先生说自己偏爱熏炉，喜欢享受熏炉燃起袅袅香烟的意境。但在博物馆里他最另眼以待的却不是炉，而是博物馆入口那对铜狮子。从小迷恋狮子林的石狮子，梦想着有朝一日用铜打造出来，这对石狮子，就是陈巧生的梦想之作。在他眼里，传承与创新也意味着梦想与坚持。

一路走来，我们所见皆离不开传统手艺的困境和突破，是技艺的传承史，更是人的故事。老艺人和新生代，在坚守和创新中相融相生。手工艺的“原生态”不是一成不变，今天的“新生态”才是未来的“活态”。

文&图｜文丽君

｜《中华手工》2014年10月刊·风雅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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