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云：中国现代美术考古第一人的多面艺术 | 刘爽艺术专栏

1922年王子云在北京留影

1940年12月王子云、何正璜结婚照

1990年王子云在西安翠华路寓所

导言

作为中国新美术运动先驱、现代美术考古第一人，抗战时期，王子云带领“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开拓中国美术考古先河，采用了拍照、测量、临摹、手绘、比较学等各种手法，积极抢救民族文物。他首次发现霍去病墓前石雕的重大艺术价值，推动设立了敦煌艺术研究所，为敦煌学的研究做出卓越贡献。同时，王子云还是美术史学家和艺术家，他创立了西北大学考古专业与西安美院史论专业，著作《中国雕塑艺术史》填补了业界空白，民国时便是艺术界“男神”，油画作品《杭州之雨》雕塑作品《孙中山像》受到到日本、法国同行赞赏。

立体呈现20世纪美术巨人王子云先生的展览“云开华藏”，曾在陕西省美术博物馆开幕，近日刚结束重庆巡展。同时，陕西王子云书画研究院揭牌和签约仪式落幕不久。这些再次将中国美术考古的拓荒者，现代美术教育学派和美术考古学派的先驱，著名的油画家、雕塑家、美术史论家王子云先生推到人们眼前。

1940年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成员在西安省府大楼前合影

考察团线路图

考察团考察足迹方帕邮戳

（源自：《抗战中的文化责任》广东美术馆编著)

“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开中国美术考古先河

著名作家贾平凹曾在文章中写道：“翻阅他的考察日记，便知道在那么个战乱年代，他率领了一帮人在荒山之上，野庙之中，常常一天吃不到东西，喝不上水，与兵匪周旋，和豺狼搏斗。我见过他当年的一张照片，衣衫破烂，发如蓬草，正立在架子上拓一块石碑，霍去病墓前的石雕是他首先发现其巨大艺术价值……”

平凹先生所描述的情形，便是王子云先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率领“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的工作情形。这一段时期从1940年2月到1945年8月，持续了5年多。其中对于敦煌学的贡献也是令后辈望其项背。

这段时期也触动了陕人美出版社编辑储小平，他是王先生晚年美术考古著作《从长安到雅典》的责任编辑，整本书里，这个阶段最令他难以释怀：那么艰苦的环境下，王子云和他的同事们却作出那么大的贡献，令人唏嘘。王子云先生妻子同为考察团成员的何正璜先生曾在文章中回忆：民国政府是在战乱中拨出的一点款项，没到月底，大家总是翘首企盼那点工资，有时也是不能按时发放的。就是那样的情形下，“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运用科学严谨的技术手段，行程了十万余里路，考察了中国重要文物，留下丰富史料，是件前无古人的壮举。直到今天，他们的成绩也无人超越。

王子云先生拓印唐陵石马

乾陵翼马 王子云摄

源自《从长安到雅典--中外美术考古游记》

这要讲到王子云成立考察团动机。

1937年，抗战开始，王子云离开巴黎回国立杭州美术专科学校任教授。其女王倩曾问：“在巴黎那么好，为何要回来?”王子云先生沉吟后回答：“你家的院子失火了，你在别人家做客。你还坐的住吗?”如同那个时代的大批爱国学者，纷纷从欧美返回国内，践行“文化救国”的行为。

1935年在伦敦看到的中国古代艺术精品展，一直留在王子云的脑海。回国后，他游历云冈石窟等地，再次被中国的雕塑艺术吸引震撼。此间曾建议国民政府参加“万国博览会”，因国家忙于战事未果。王子云为了排遣郁闷心情，游历了更多古迹后，更加坚定了抢救中华文物的决心。于1939年向处于陪都重庆的国民政府教育部提议：为抢救民族文化遗产，建议以部分相关教师和杭州国立艺术专科即将毕业的学生为基础，成立艺术文物考察团。提议很快受到国民政府批复。1940年2月，王子云任团长率十人正式出征，其中，还未成为王子云妻子的何正璜是唯一一位女成员。

学者胡斌在《王子云的西北写生概述》中，将“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的行程分为了三个阶段，但是，这是按照写生类别来划分的。而专门研究这段历史的咸阳师范学院教师、美术史硕士徐伟则按照田野考古时间和任务有不同的划分节点，并手绘出考古路线。徐伟认为“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分为七个阶段1.1941年——1944年陕西关中汉唐陵墓及周边考察;2.1941年—1942年河南洛阳龙门石窟考察;3.1942年青海塔尔寺考察;4.1942年—1943年甘肃敦煌千佛洞考察;5.1942年，甘肃拉卜楞寺考察;6.1943年，河西走廊祁连山区佛窟群考察;7.1942年兰州考察。

“在五年多的时间里，考察团在团长王子云的率领下，奔赴大西北，在条件极其艰苦的情况下，考察团运用科学的知识和方法对西北艺术文物进行了一系列科学而严谨的考察和研究工作，其足迹遍及川、陕、豫、甘、青五省区，考察行程达到近十万公里，并取得了一系列丰硕的成果。”徐伟在其著作《丝路无疆——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研究》中这样说。

王子云 民间手艺工人 27cm×20.5cm

王子云 平民食堂 36cm×29.5cm 1942年

王子云 藏族妇女之现行装束 29.5cm×36cm 1942年

王子云 金张掖 37cm×27cm 1942年

同时，“云开华藏”研讨会上，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罗宏才提出“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是约定俗成的叫法，正确叫法则是国民政府“教育部艺术文物考察团”，并无西北二字，希望大家了解其正确叫法，此次展览上官方证件可证实这个称呼。

考察团在针对西安周边、洛阳、甘肃等地的考古考察中，并对当地民俗进行调查，其中，王子云先生创作了大量写生作品。比如关中写生《小雁塔》《长安端午节肉铺》《茂陵火车站至车下市场》等;甘青川等地写生作品《兰州渥桥》《平民食堂》《另一个社会》《哈萨克族新嫁娘》等;河南写生《三等夜车》《黄土层中的小饭店》《运木头》等，这些大量写生速写不仅是调查民俗风情的写照，也有先生对风景的热爱对底层人民深切同情，这些元素一直贯穿其考察团期间。此外，先生更多绘制了《太宗昭陵》《唐五陵全景图》《唐十八陵全景图》《临敦煌莫高窟擘画》《唐宫廷吏李爽墓壁画摹本》等等大量考古资料。用艺术家的手段用在了考古上。这也是他与考古学家不同处，西安工业大学教师、博士刘天琪这样解读：“王先生既有考古学家的严谨科学，又有艺术家的情怀和判断力。”

而考古过程中的艰辛程度，王子云的考古日记中的描述可见一斑：“从兰州到敦煌，要坐汽车经河西走廊，即经武威、张掖、酒泉去安西，再由安西去敦煌。当时由兰州到敦煌有公路汽车可通，酒泉到安西需专雇骡车。因为酒泉以西完全进入了戈壁滩，汽车无法通行。酒泉到安西约计280公里，骡车要走三天，坐在盖有毡席的骡车里，耳边响起了呜呜的风鸣声，顿时飞沙走石扑面而来，不由忆起唐人诗中所描述的‘疾风卷溟海，万里扬沙砾，仰头不见天，混混竟朝夕’的瀚海戈壁情景。而由安西去敦煌约180公里，走的是沙窝路，软沙没胫，竟连骡车也无法通行，又因无骆驼可雇，不得已只好改坐农家的木轮车。……这里的这段路，更因白天气候奇热，牛车走得慢，因而必须改在夜晚行路，白天休息。”

王子云手绘《西北走廊胜迹图》243cm×63cm

王子云手绘《渭北唐十八陵墓分布图》22.3cm×15.1cm

王子云手绘《石窟(宗教雕塑艺术)分布图》63.8cm×52cm

就是这样，王子云和他的文物考察团五年多的时间完成了壮举，期间在西安，重庆，兰州分别举办了三次汇报展，国人对这些优秀文物感到震惊，激发了民族自信和抗战决心。五年多的时间，考古成员们也先后有变动，而王子云和何正璜先生坚持了全程。

下面是“国民政府教育部艺术文物考察团”人员名单(徐伟提供)。团长：王子云;主要团员：雷 震、何正璜、邹道龙、卢善群、 姚继勋、梁启杰、周思铭、戚承先、张仁均、陈典尧、马基光、李炳章、夏子欣、李松如、赵春祥、郑祖良 ; 参与过考察工作的人员：萧传玖、李朝杰、 张新亚、赵翼鸿、张滨星、赵瑞琪、马毓珑、 靳文彬、蔡子英、路家壁、黄 欣 、刘文奂。

“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就其性质说，它应该是一个新兴的学术性考察机构。运用较为完备的资料收集方式，即以石膏模制、图形摹绘或测绘以及拓印、摄影等，把原有较好的雕塑、壁画、古建筑、古器物等复制下来，以利于保存。即使原物被毁坏，仍然有复制的图形资料可资研究，同时还有用文字加以叙述的方式以作为图像的辅助资料。因此，考察团分为模制、拓印、摹绘、测绘、摄影和文字记录等六个作业组，每组由一至二人组成，团员十一人(有少数专业技术较强的，如测绘、拓印等，是公开登报征聘的)，除一人专理总务、主管生活之外，其他。十人也可身兼两组，团长则是各组兼顾。”王子云曾这样定义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也指出了其考察所用专业技术和方法。

“王子云先生是现代美术考古第一人，美术考古更侧重于美术，田野考古可能有大量的民俗等，田野考古的范围更广泛一些。”西安工业大学教师、美术学博士刘天琪对雅昌艺术网记者说，“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是开拓中国田野考古先河的。他们当时采用了拍照、测量、临摹、手绘、比较学等各种手法，都是相当先进现在也在沿用的。王子云先生在法国的时候就受到其导师影响，对考古那时就有一定认知。”

考察团成员乘坐驴车前往敦煌千佛洞

王子云和敦煌学，另一项卓越贡献

之所以将“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所考察的对象敦煌单独劈出一节来说，实则因其重要性。

在关中和洛阳考察结束后，考察团于1942年3月到达甘肃省会兰州。在去敦煌考察之前，考察团还曾应邀在青海塔尔寺进行了考察，因时间短暂在塔尔寺的参观考察也主要以拍照和访问为主。此后，考察团开始前往此次考察的主要目的地敦煌进行考察。在敦煌的考察，考察团取得了重要的考察成果，并综合考察成果撰写敦煌调查报告。

敦煌考察结果

摘自徐伟著作《丝路无疆--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研究》

“安西到敦煌，漫长的戈壁滩中，仅有三个休息站，而所谓的休息站者，只是沙窝中用土坯垒起来的一间小草棚，可以勉强避风或躲烈日的酷晒，可是小棚下的牛粪有半尺厚，在烈日暴晒下，臭气熏天，人躲在这里难以忍受的。就这样，经过三个日夜的艰苦历程，总算到达了‘西天’之外的敦煌县城，真的好像走出地狱了一般。”王子云在《从长安到雅典》中这样写到，他们先后两年时间呆在敦煌，每次都几个月，吃饭喝水都是困难。并于1940年根据考察情况建议国民政府成立“敦煌艺术研究所”，也就是今天敦煌研究院的前身。

“王子云先生具备学者的担当，更具备一位爱国者的担当，我们要体会到先生当年是将个人的理想融入了救国的行动，他们对文物的保护与抢救是知识分子的救国行为，因此我们不能仅仅从对学术研究的层面来认识王子云先生，这显然是不够的。”西北师范大学敦煌学院院长田卫戈这样解读，“在西北文物考察团整个行程中，敦煌是重要的一站。在敦煌，王子云留来的主要作品与其他艺术家有所不同。他用大量时间描绘石窟全景图，作一些类似今天数据采集的考察记录，他在以整体的观念思考文化保护，宏观地去记录敦煌石窟艺术资源。他以一个研究学者的身份，而不仅把自己当作一个画家来进入莫高窟。他以自身的实践经历也给我们开辟了一条研究西北美术的道路，这对后学是有重要启发的。从这些意义上讲，西北美术研究以及敦煌学的研究都和他密不可分。”

北京大学教授、德国海德堡大学东亚艺术史研究所教授李淞则是王子云先生晚年的研究生。他对导师在敦煌的研究成果和经历分外熟悉，李淞教授说：“他用绘画写生方式画了一个敦煌，也是用艺术家的眼光来把他看到的东西客观的、科学的展览出来，是中国学者第一次试图以科学的方式来进行考古。这个科学方式在欧洲王子云就听过，听到比较多的是欧科尔曼，欧科尔曼当时在古希腊、古罗马研究的传统，尤其是古罗马庞贝遗址已经工作几十年，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描述古代的文化，使他们能够重见天日。”同时，李淞教授非常认可展览题目“云开华藏”，云开显然是双重意义，王子云写的名字将笼罩在我们文化上的意识尘埃抹去拨开，让我们重新见到传统文化的光彩。

“上个世纪40年代有一大批画家进入到中国的西部地区，也是最早走近了敦煌，但是在进入敦煌过程中目的是不一样的。说李丁陇最早去敦煌，他是以写生的身份去的;张大千赵望云还有关山月等人，去敦煌写生的目的主要是以画家的身份考察古代的绘画。王子云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目的就是以文化爱国、文化救国的目的去的，是以非常科学的测量方式临摹壁画，考察壁画，而且没有任何对壁画有破坏的行为。”刘天琪同样对王子云先生对敦煌的贡献给了极大肯定。

1922年王子云（后排中）在北京与阿博洛学会同仁合影

1931年王子云与巴黎高级美术学校雕塑班师生合影

图中抱臂于胸者为其老师朗多维斯基

前排左二人为王子云

1934年王子云在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写生

从杭州到巴黎，民国年代的艺术“男神”

其实，先生更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他是压抑了个人创作才华转向美术考古和美术史学研究的。中国美术馆副馆长安远远对此分外感慨：“我高考前在父亲的带领下去看望先生，看了他的美术史学讲义才决定考央美美术学专业的。那是80年代，他已经是耄耋老者，在一间斗室内工作，手也是颤抖的。室内全部是各种书籍、资料。想到他曾是英俊潇洒的留法艺术家，十分心酸。王先生是非常值得我们钦佩的，他完全压抑了个人创作才华，放弃了无数次扬名立万的机会，放弃成为一个大艺术家的可能。默默做考古和美术史学研究。我们欠他太多了……”

是的，如安远远所说，王子云先生曾是才华横溢的“男神”级艺术家。

1931年，王子云34岁，在林风眠先生的支持下以杭州国立西湖艺术院驻欧洲代表的身份来到巴黎。考入了法国国立巴黎高级美术学校，学习绘画和雕塑，导师为世界著名雕塑家。

而在此之前，王先生已经是民国艺术界里的“男神”。他曾在1922年 参加国立北京美术学校西画系教授李毅士、吴法鼎组织的“五四”以后北京第一个美术团体“阿波罗学会”，任干事负责会务工作。在著名历史学家陈垣创办的私立平民中学任美术教师，又到蔡元培、李石曾创办的北京孔德学校教美术。故宫筹建博物院，被聘为接收委员会成员。与萨空了、初大告、蒋仁宇等在北京成立“红叶画会”推动新美术运动。1928年受林风眠之邀筹建杭州国立《西湖艺术院》，任教务处注册科长、水彩画讲师。

小镇之晨72cm×59.5cm 油画

钱塘江74cm×56cm 油画

王子云 人像速写NO.4 22cm×28cm　　

王子云 人像速写NO.3 28cm×21cm

王子云 牛肉车 18cm×13cm

王子云 巴黎穷人区 13.2cm×21.5

不仅热心参与美术界活动，为其摇旗呐喊，更有很多油画作品相当出色。1930年，与林风眠、潘天寿先生赴日本参加美术展览，王子云的《杭州之雨》油画被东京《美术》画报选印彩色版刊出，受到美术界高度赞赏。

陕美博收藏部主任、美术学博士白林坡不仅是“云开华藏”的主要策展人，也深入研究了王先生早期的绘画创作。在其研究文章《王子云早期油画作品》，列举了王子云先生的艺术主张和绘画观念，并指出先生的“《钱塘江》《杭州之雨》《小镇之晨》《江干》等油画具有强烈表现主义手法”，看出其“留法前的代表画风，主要受西方印象派、野兽派画风影响，也融合了中国画的一些技法和趣味。”幸运的是，陕美博收藏的《小镇之晨》和《钱塘江》两幅油画代表作我们还可以欣赏，而《杭州之雨》等作品，则在文革中和其他著作一起被付诸一炬。

总之，留法前王子云先生已经是民国艺术界风头很健的人物。其照片经常在《北洋画报》和《良友》等著名期刊上出现。“他年轻时拍的照片很多，我跟其他的教授在开玩笑，我说他很喜欢秀自己，有很强烈的档案意识，因为他很帅。”华东师大艺术研究所教授胡光华在寻找王先生早期资料时发现了这点，非常幽默地肯定了王先生在当时已经属于“男神”艺术家行列。

到了巴黎之后，原意学绘画的王子云被法国的雕塑之美吸引，觉得更具冲击和力量，于是改学雕塑。那个时代，法国的艺术界充满自由气氛，是艺术的天堂。到法国的第一年，便协助导师朗氏完成中国南京中山陵孙中山先生汉白玉雕像。

1934年获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和巴黎高等装饰雕刻学校毕业证书。1935年王子云简介及油画《杭州之雨》被选入巴黎美术家的最高荣誉《现代美术家辞典》，中国籍美术家仅此一人。同时，他还为《北洋画报》等期刊投稿，介绍欧洲的艺术潮流与现状，相当于报刊在巴黎的驻站记者;同时，他也是巴黎艺术沙龙里活跃的艺术家。也就是说，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王先生已经是国际上有一定影响的艺术家。

但是，他的命运并不仅仅停留在艺术家的身份上。1935年，与曾竹韶、周轻鼎、滑田友、常书鸿、吕霞光等20人组成“中国留法艺术学会赴英伦团”参观在伦敦皇家艺术院举办的《中国古代艺术国际展览》，这是他接触中国古代艺术的开始。也是改变其命运的一个契机。自此，他认识到中国古代艺术尤其古代雕塑的珍贵价值。为之后成为美术考古家埋下伏笔。

1936年，王子云游历欧洲的英国、比利时、荷兰、德国、瑞士、意大利、希腊诸国，遍览各国美术遗迹。这些经历都呈现在其晚年著作《从长安到雅典》中。

早期的王子云，是才华横溢的创作者，是油画家，雕塑家，教育者。他的身份和学术方向的转变，始于“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也成就了他中国美术考古第一人的地位。

1954年王子云在西安美术学院任教期间于樊川桃树下留影

王子云先生70年代在西安

王子云 部分手稿

晚年写就《中国雕塑艺术史》，填补国内雕塑研究空白

王子云先生的贡献，《中国雕塑艺术史》的完成是极其重要的，这填补了中国雕塑研究的空白。

解放之后，王子云基本定居在了西安。据其子、陕西省书法协会常务副主席、书法家王蒙回忆：“其实雕塑史手稿在1953年的时候就完成了，因为当时的政治环境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变化，加之后来连绵不断的政治运动使他更是不可能有再出书的这种可能了。文革中，这部手稿和父亲的一些画作，均为造反派付之一炬。”这是极其痛心的历史。但是王子云先生并未放弃，1973年的时候，环境稍微有所松动，已经70多岁的王子云再次向组织申请重走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路线，重新书写《中国雕塑艺术史》。“1973年，父亲在妹妹的陪同下，重走了四川、广西、安徽、浙江、上海、江苏、北京、天津、广东、河北、山东、山西、辽宁、江西等地的石窟里墓寺院。用了13个月。回来重新整理资料，开始写雕塑史。”王蒙说。“而且父亲在重新考察的时候，任职的西安美院为其办理了退休手续，目的仅仅为了不为其分房。”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无比心酸，但就是这样的情形下，王子云先生并未因此有任何怨言，坚持完成了这部著作。

《中国雕塑艺术史》1988年才得以正式出版，1993年曾经重新印刷出版。但出版的过程仍很曲折。据王先生学生、西安美术史论系教授程征回忆，“1977年的一天，我在王老师家中得知此事。当时我在北京的《美术》杂志工作，也知道这本书的消息，很多学者在传，摘取自己所需的资料用。但是，没人能承担出版的责任。我当时的领导是华君武，某次出差的火车上，借机将此事说了出来，希望他想想办法为导师把这本书出了。”程征教授说，“华先生听到这事几乎落泪，说一定安排。我记得周一上班他当着我的面给人民出版社的社长打了电话，要求出版这本雕塑史。最后，这本书终于出来，也算为老师做了点小事。”

方济众来信

吴作人来信

何海霞来信

吴冠中来信

修军来信

《中国雕塑艺术史》一经过出版，便在学术界引发轰动，这是填补雕塑界空白的大事。很多名家如王朝闻、吴冠中、刘开渠等等纷纷写信来电祝贺。王先生在法国学了多年雕塑，也有优秀雕塑作品问世，而《中国雕塑艺术史》是其从创作者转向史学家的典型代表。其学术、批评家程征教授告诉记者：“这本书的诞生是在两个基础上的，一是在西北文物考察团时期资料的积累;二是，在美院讲课的讲义基础上整理完成。这是研究这本填补雕塑界空白的宏大著作需要注意的两点。”《中国雕塑艺术史》在1988年获全国优秀图书奖，王子云先生也因此获陕西省政府“老有所为精英奖”。

这本书问世后，王子云先生坚持著作。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从长安到雅典》，是其90多岁时写作的，可以看作是其一生自传性质的考古游记。解放初，王先生因为一桩冤案拍断了手指，写字十分困难，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完成了60多万字的著作，同时不失严谨认真，令责任编辑储小平感动不已。

王先生关于考古的著作还有《唐代雕塑选集》《中国古代石刻线画》《中国古代雕塑百图》《中国美术简史》《陕西石雕刻》《中国历代装饰艺术图录》《汉唐陵墓艺术》等等。

王子云先生1990年8月16日去世，享年94岁。同为考古学家的妻子何正璜在其去世后写道：王子云走了，他带着满身的泪和汗，走了。有些时候，一个真正的中国知识分子想做些事情也是奢望，其悲伤令人落泪。

亲属和同事们回忆，说先生的性格是“率直”的，著名批评家彭德仅仅与先生有一面之缘，听到他的会议发言，得出此结论。这样的性格，加上历史原因，先生在解放后的生活分外磨难。其子王蒙回忆那段不堪的历史，说：“父亲是沉默寡言的。我很怕他。历次运动中，他白天挨批斗回来，晚上继续工作，也很少和我说话。”文革中，何正璜先生也不断被批斗，极其爱面子的曾经留学日本的女学者，每次批斗后，在围观者的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回家痛哭。即便如此，文革过去后，这对知识分子并未计较，对那些打过斗过他们的人，依然平和相待。有学者研究:“王子云先生文革中和历届运动中，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他只是沉默面对了这一切。

华君武题词

吴冠中贺王子云九十寿辰

刘开渠、程丽娜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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