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二月/祭舅父文

如此这般，舅父虽在外工作，却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大家都以为，他是公家人，又在省城，他有本事，凡事都能搞定。于是，舅舅们考不上学，他来信鼓励，寄钱资助；姨娘们没有工作，他想法帮忙；外公外婆患病，他接到兰州去住院治疗，但他们还是于1985和1986年先后去世，享年不过五十余岁。其时，我的几位舅舅姨娘们年纪尚小，舅父更成了名正言顺的家长。凡遇困难，总是舅父出面设法解决，包括他们的成家立业各项事宜。特别是对于最小的五舅、六舅和小姨，舅父甚是宠爱。舅父虽是他们的大哥，但这情感与责任，竟至父辈一般。

是啊，舅父关心照顾着家里的每位亲人，不光是他的兄弟姊妹，也包括我们这些晚辈，哪一个没受过他的恩泽呢？当年我学校毕业，分配到兰州工作，当我一路风尘仆仆，找到舅父家时，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慈爱地看着我说：“看娃儿头发毛的，身上脏的，快洗脸去，你舅妈饭都做好了，洗完咱就吃饭”。舅父舅妈的所言所行，让我明白，他们是我的亲人，是我在兰州的依靠。调回老家后，我又赴兰看病，是舅父帮忙联系大夫和医院，与舅妈一道做了鱼给我送来，宽慰我说：“再大的病，也要好好吃饭，来，听话，把这鱼吃了……”没有料到，舅父最后竟会得了这不能吃饭的病，我多想给舅父做一碗饭，做一条鱼，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下去，就像当时他看着我吃下去一样……舅父原本身体挺好，但中年后却得过许多病，胆结石、胆管结石、肾结石和尿结石，先后做了五次手术，好在都恢复得不错，并未影响他吃饭，他吃饭依然是那样的香，他虽在外四十多年，但还是最爱吃家乡的饭菜。每次回家，母亲总要亲手给他擀臊子面，熬豇豆稀饭，我们一边开玩笑说他咋那么爱长石头，一边看他吃得酣畅，吃得头脸冒汗，吃得心满意足，看他吃饭，简直是一种享受。老年以后，他一直发胖，父母还多次提醒他要节食，担心他会得“三高”。可是，任谁也未曾料到，他最后不仅没有“三高”，反是一口都吃不下，这是要将人生生饿死呀……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我的舅父，他是一个好人，他心地善良，他爱每一位亲人，他吃过猪食，他爱惜粮食，但你为何，竟要他受此折磨？！

以前，在那个时期姊妹们的心中，舅父竟似超人一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似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事实上，他刚在兰州参加工作时，是非常困难的，家中兄弟姊妹多，他只能自己节衣缩食，尽力帮助每个人。但随着他和舅妈结婚，以及女儿的到来，生活就更困难了。他们当时没有房子住，只能住在汽车四队的一个简易库房里，库房在车间旁边，除了能避风雨，夏不能遮凉，冬无法保暖，整日里机器轰鸣，大人小孩无法安睡，孩子不停地哭闹。舅父舅妈夏天下班后，在家中吃过饭，就抱着女儿坐到土门墩的马路上，借着树荫乘凉，一直到夜色深沉，蒸笼一般的库房才能进人，他们也才能回去伴着车间的机器声似睡非睡。白天，舅妈带着表妹去木材厂上班，将表妹绑在旁边的椅子上。一次，她出门办事，回来后，发现表妹把椅子拉翻，将自己困在下面，哭得连声气都没了。舅父是老家出去的人，骨子里还有香火思想，总想再生个儿子，但鉴于这些困难，他们始终不敢再要第二个。中年的舅父每每说起此事，言语间甚是遗憾，每次回到老家，看到兄弟们儿女双全，他总是唏嘘不已。后来，表妹结婚，生了儿子睿睿，舅父欢欣无比，十分宠溺他。或跪地给睿睿当马骑，或肩扛着他出门，要月亮不给星星，只要睿睿高兴，舅父就开心。睿睿的到来，弥补了他心中长久的缺憾，如今，11岁的睿睿已长成一个帅小伙了，他伶俐、聪慧、懂事，知道体贴心疼大人。舅父生病，他长侍身边，给了舅父莫大安慰。唯苍天无情，不能让舅父看到睿睿长大成人，但爱婿海永事业有成，独女张鸣大方上进，二人恩爱美满，定会将睿睿培养成才，请舅父一定放心。如果可能，海永和张鸣或许还能给舅父添个孙儿，到时，舅父若泉下有知，也会喜笑颜开。

其实，作为晚辈，我们喜爱舅父，除了舅父对我们的爱之外，还因为他的心地、性格和才艺。

舅父心性纯良，爱身边的每一个人，更不用说他的亲人了，故此，在户族内很得长辈们的喜爱和平辈们的敬重。听说，早先，舅父回家，都是为处理家族事务。后来，随着我们地渐渐长大，舅父回来，就聚全了一家人，各位姨姨姨父以及我的同辈们，都跟在舅父身后，去各位舅家吃饭，一大家人，有时候开三桌都不够，然后就去跳舞K歌。舅父在校时，就是学校的文艺骨干，他在这方面有天赋，于唱歌跳舞乐器，简直就是无师自通，故此，他性格浪漫。记得我在兰州时，他在夏天的傍晚，常常带着一家人出去听戏，听到高兴处，他就给人发红包。回家后，又常常懊悔，说把明天的菜钱没了，或打的费没了，但下次出去依然如故。当时，他在省渔业供销公司工作，别人称他“鱼经理”，他也乐意接受。“鱼经理”出差时，给我和表妹每人买了一件广东的上衣，我的那件30块钱，是我工资的三分之一。是一件白灰相间的格子外套，下摆是夹克式的，在九十年代初，很是时尚，也是除了父母外，别人给我送的第一件珍贵的礼物。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鱼经理”单位开始改制，大批职工被下岗，没有饭吃，舅父多次向上级反映，都未曾得到答复。他一怒之下，辞去经理职务，50出头的人了，开始自谋生路，出去打工。但他仍心系他的职工，一直在向上级反映问题，直到2000年，在农牧厅新来的武文斌厅长的过问下，才解决了他们企业的遗留问题，职工们或退休、或内退、或买断，还给舅父买了双份养老保险。舅父一生，一直都在帮助别人，唯独这一次，是别人帮了他，舅父一直念念不忘，说武厅长在位时他不去打扰他，等他退休了，他一定要前去表示感谢。未曾料到，如今，他的这个心愿也落了空。

舅父打工的这段时期，相对较闲，他就更用心地继续了他年轻时的长处，一心练字，四十余年坚持下来，这字真是出息，和他的同学郭银锋、罗自祥一起，都成为陕甘两地有名的书法家了。但他并不满足，于十年前，又开始学习国画，他悟性高，又勤勉，先学梅花，紧接着，又画牡丹，一步步入了行。老家的亲朋好友们，哪家都有他的字画，我不光自己有，还用他的字贺过朋友的乔迁之喜，朋友颇为满意呢。

去年国庆期间，舅父回到老家，在四舅家的院子里，请了乐队，把他的亲朋同窗们聚在一起，研墨挥毫，写字作画，意气奋发，完全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胜景。还说，要在他七十岁时，办一次个人书画展，谁能想到，才一年不到，我竟要为舅父写祭文？！唉，这世间之事，竟是如此地难以预料哇！

哎呀，哎呀，我的心，是多么地难过和悲伤呀……

但在今天，我却相信了，人是有灵魂的，当人们离开现在的世界，将会在另一个维度里生活，那是我们每个人的去处和归宿，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在那里和舅父团聚，到那时，舅父将不再孤单！

生命虽无常，但人间有情义，来尘世一趟，希望舅父已完成自己的心愿，也愿我的祭文，能合舅父的心意！

不孝甥女静芳泣血叩首于丁酉年八月初一

注：舅父仙逝于2017年9月28日0时53分。

【作者简介】二月，本名唐静芳，甘肃庆阳人，普通公务员，爱好广泛，尤喜文字，作品散见于《甘肃日报》、《法制导报》、《甘肃工人报》、《陇东报》、《北斗》、《梦阳》、《黄河象》和《原州诗词》以及诸微信公众平台。此为本人微信公众号，愿与同道之人交流，谋一方心灵之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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