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眼里的上海德比

上海德比中的申花球迷

我有一个粗浅印象也不一定对，或者说这种印象是一种错误的存在，但反正存在：申花的故事比其它任何中国球队都多。

这几天走访上海德比跟同行喝酒听了些故事，都是些七零八碎、家长里短的片段，我记住了一个无厘头的情节。

申思的微信名字叫“马拉多纳”。几年前马拉多纳突亡的时候，朋友圈满屏都是相关新闻和悼念稿，“马拉多纳”在朋友圈里各种点赞，有点吓人。我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就是有笑点。我是不太了解申思，据说他性格不是典型的上海人，心比较大也比较野。这个小情节我是get到了。

另外，祁宏的微信名叫红茶。你看，这两人性格一动一静全在微信名里了。话说，还是马拉多纳给悼念马拉多纳的朋友圈点赞比较有趣。红茶给谁点赞都好像有点怪，像卖茶的。

上海中远队队员申思、祁宏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2002年初德比出现之前，申花球迷还基本等于上海球迷，德比之后，申花球迷就是申花球迷了。对这群人来说，自那时起，申花二字不能说大于上海二字，但肯定深于上海二字。

换句话说，说国安球迷是北京球迷那几乎对，说泰山球迷是山东球迷那肯定对（青岛球迷据说不是山东球迷，是中国青岛球迷），你说申花球迷是上海球迷，那很早开始就不太准确了。

所以我觉得第一个德比对手上海中远的出现帮助申花球迷进一步确立了身份认同。同理，搬到上海的申鑫，从东亚变成码头的海港，以德比姿态出现的时候也都之于申花品牌的推进起到了相同的作用。

遗憾申鑫太短暂太弱小。申花以前有个球员叫宋博轩，有次打完申鑫后对着镜头说了一句“上海只有一支球队那就是申花。”这种口舌之争也算是德比的佐料，虽然还停留在流氓抢地盘的初阶段。其实那年东亚已经在中超了，上海明明三支队，中超历史上唯一的一城三队出现在2013、2014、2015那三年。

申鑫稍微可以忽略，但被上港收购之前的东亚不得不提。最初很多申花球迷是能接受东亚的，毕竟都是上海血脉。顶楼马戏团的陆晨肯定是申花球迷，不然不会写出《申花啊申花》那首沪语神曲。但顶马还写过一首《上海不欢迎你》（改编自《北京欢迎你》），歌词里有申花也有东亚的。东亚变码头，进一步促成了申花独立于上海的品牌形象。

徐根宝对上海足球的贡献不止于培养了多少好球员，还在于导演了多少好剧情。2001年根宝带中远冲上甲A，上海才有了德比。不过他立马转投了老东家申花，带申花跟中远打德比，赛前赛后还搞出“范志毅空心萝卜”“申思都开始铲球了”之类的梗，奠定了上海滩故事多的基调。从申花下课后徐根宝开始十年磨一剑专心搞东亚，否则就没有后来的码头。

上海申花甲A球星元老：范志毅、谢晖、徐根宝

老实讲，申花那几年气质有点走偏，街溜子，踢起比赛来戾气也比较重，戾气越重，德比战里有些场内争议判罚、场外争端很容易就点燃敌意。情绪这个东西都是你来我往的。武磊大概也受了遭申花球迷排挤的影响，在双杀申花后喊出了那句“上海滩老大”的年轻气盛的话。

申花球迷自持有历史，自然要标榜传承和底蕴。标榜不是一个贬义词，标榜主要是一种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心理建设。历史背景决定了上港暂时很难跟申花抢地盘。沪上有几位同行，平时既写申花也写码头，他们微博底下申花球迷的活跃程度远超过码头，申花球迷对上港总是极尽嘲讽。

申花球迷的主要话术是讽刺码头球迷是伪球迷，是单位安排去的，是为了领汉堡和油卡去的。他们自诩蓝血，所以讽刺对手红皮。双方球迷间的对骂尽管粗鄙、浅薄、不堪，但这从来是球迷文化的一部分。反正人类总有粗鄙、浅薄、不堪的一面，足球承载人类这些陋习，所以足球如此高级。可是话又说回来，上海德比暂时还停留在帮派之争的德比阶段，还没有明显的社区区分、阶级区分、文化区分、价值观区分。至于历史区分，并不能算是一种本质上的区分。

硬要说，申花更能代表上海市井文化，更有烟火气，海港更代表地方政府、垄断国企意志。如果长此以往，或许能发展出明显分野，但后者风格其实不利于深耕土壤。窃以为海港应尽量减去官府色彩，大张旗鼓走诸如工人阶级之类的群众路线。

海港队新老球迷

上海德比态势很均衡，一边有底蕴，一边有成绩，这一点很重要。不像过往广州德比是失衡德比。申花球迷文化的感染力很强，而海港大国企背景让人有点距离感（企业队色彩不亚于恒大），所以很多偏中立球迷更容易站在申花一边。但是注意，真的不能完全相信申花球迷说的码头无球迷。这次在浦东足球场看了一场德比（2023年4月30日），让我对码头球迷文化略有改观。

首先，码头死忠球迷可以占据一面看台，这是确定的。上港队征战中超已10年，不管是延续对东亚的热爱，还是出于对申花排挤的厌恶，甚至可能真的源自于上港集团对工人的组织，反正上港的球迷组织已经很成规模。有很多散客球迷，骂申花的时候的全情投入，超乎我意外。

我尝试理解码头球迷的来源。码头工人爱码头，这个很自然。企业队并不完全就是贬义的，日本很多俱乐部也由企业队发展而来。如果你把企业理解为一个社区，尤其是港口这种社区感、空间感更强的企业，那完全可以接受。有球迷住在八万人球场附近，被上港那几年死磕恒大的场面感染，成了上港球迷，也正常。

海港球迷大叔看台激情庆祝

我看到赛后有申花球迷转发一位码头球迷大叔疯狂庆祝武磊进球的视频，嘲笑的意思居多，但我倒是觉得那位大叔“有些失态的疯狂”很可爱。中老年男人全情投入之状，不可能是被汉堡收买的。我猜他大概特别讨厌申花，特别想赢德比。我不赞同他的讨厌，但我特别喜欢他的讨厌。德比总是相互依存的，对方的讨厌，也是申花存在的证据之一。

看完一次沪上德比，总而言之，我更直接感受到了申花球迷的凝聚力、战斗力以及骨子里的骄傲，但我也感受到了码头过去这些年日拱一卒、事倍功半的收获。从某种意义上讲，申花是一种历史选择和历史积累，它已经属于球迷了，它很珍贵，但不意味着高人一等。海港是一种还相对缺乏安全感的存在，暂时还属于企业，但这个开端也不该被嫌弃。

行文最后，最后用落伍的文字记录一下于汉超扳平比分的进球，这个进球引爆的现场情绪展示了上海德比独特的魅力。

于汉超推射远角，从触球到进网，球在地面大概行进了0.4、0.5秒左右的时间，这个0.5秒的时长让悬念拉满。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锁定在它的行进路线上，你眼看球以刚好的速度滚出一条往远角的弧线。这叫什么来着？聚焦感，斯诺克推杆绝杀般的聚焦感。球进网瞬间我能感受到媒体席及附近球迷那种稍显克制的惊讶，以及大概60米外申花球迷喷薄而出的轰鸣。那种血脉喷张，怎么说呢，好像球场空气中的氧气分子突然全部在颤抖。

上海申花球迷看台助威

这是申花球迷享受的时刻，是会被五星体育往后反复播放的片段。所以它更能证明申花和海港是一种相互依存。北京国安跟申花一样沧桑，但没有申花那么纷繁跌宕，如果有朝阳和海淀的德比，你猜会不会更壮观。没有德比，申花至少丢掉了一半历史故事，申花不会是现在的申花。

最后解释一句，很多人把海港喊作码头其实不是蔑称，而是昵称。比爱和恨更有趣的是爱恨交织。上海滩很大，空地盘还很多，愿申花和码头以及伟大的中超联赛都长久。